【双梅】曲中人
Summary: mklr做了一个梦,试图弥补自己生命中的遗憾,坚持自己最后的选择.
双梅,轻微双梅熊(很轻微,小熊都没出场...)
写在前面:因为这是二梅做的梦嘛,有两处刻意设置的、天文学和生物学上不合理的地方(土下座。
预警:第四、六章各有一些轻微血腥描写。
---正文---
零、林中微光
他在大地上苏醒。一开始,世界寂静无声,黑暗温和地舔舐着一切。直到他睁开眼睛意识到那并不是全然的黑暗。满天繁星闪烁着微光,他长久地注视着万千星辰,却不明白自己所见之物为何。他站起身来,伸手想要触摸星光,然而惊异地发现星光就在自己脚下。夜幕平静无波,湖水浩渺无垠,湖中星光唤醒了天穹,星之穹顶点燃了镜湖,宇宙安睡在这轻柔的注视中。
他在这微光中漫步,不知道过了多少年月,久到几乎要忘记自己的存在。然而久而久之,他开始感到疲惫,天是地的镜子,地是天的眼睛,他却孤身一人。
于是他离开了孕育他的湖水,起身去寻找他的命运。他独自行走在大地上,并不畏惧黑暗,却依然感到孤独,天地何寂寥,他竟是此间唯一的生灵。
又不知过了多久,他被远处微弱的光亮所吸引,走近之后他看见一片树林,而那光亮从树林深处潺潺涌出。他觉得那光亮很亲切,它若隐若现,有时仿佛近在眼前,一转身却又暗了下去,但他并不着急,放任自己在树林中迷路。
忽然,他停下了脚步,起初他并不知道发生了什么变化,后来他意识到,世界不再寂静无声,林中似有歌声传出。他虽然听不懂歌手歌颂之物,但内心产生了一股难以言喻的冲动,好像有什么东西要破壳而出。这股冲动驱使着他循着歌声来到一片林中空地,他看见一位红发的年轻女性,微光环绕在她身侧,随着她的低吟浅唱缓缓流动,好似星辰流转。他不禁看入了迷。
然而下一秒,歌声猝然消失了。她看见了他。他也看清了歌者的温和的面庞、圆润光滑的手臂和薄如蝉翼的白裙,还有她一头火红的长发和明亮的灰眸。
“欢迎你,我的孩子,你叫什么名字。”她说话的声音也像歌声一样悦耳。然而对她的问题他无从作答。
“难道你忘记了自己的名字?”
他张了张嘴,依然哑然。在此之前他从未想过什么是名字,也从未觉得没有名字是一种缺憾。此刻他比之前更强烈地感受到孤独,黑暗变得不再安宁,他孤身一人在黑暗的世界中感到恐惧,更加依恋眼前的微光。
女人从他的眼中读出了一切。她只是微笑:“我的孩子,不必害怕,世界上有很多人都不知道自己的名字。
“但我希望你能在漫长的旅途中找到它。”
“什么旅途?”他终于做出了回答,虽然是以一个疑问的形式。他第一次听见自己的声音,感到自己想说很多话,却不知道该怎样说。
“如果你想的话,你随时可以离开此地。”女人依旧面带微笑,“你不想看看外面的世界吗?”
“外面的世界....那里有什么?”
“这得由你自己去发现,”女人缓缓地说,“但我可以告诉你的是,在外面你会遇到更多和你一样的人。在此地你感到孤独,不是吗?你想要歌唱却无人聆听,你渴望注视却发现世界空无一物,你没有名字,亦没有人会呼唤你。”
他沉默了,第一次为自己感到悲伤。
“可是我热爱这星光、湖水和林中空隙。至今为止我在这里生活得很满足。”
“至今为止......别担心,在外面的世界你不会失去它们。当你困顿的时候只需要抬头看一看夜空,万千星辰与你我同在,星光即是你与此地永恒的联结。”
他犹豫了:“那你为何停留在这里?我很喜欢你,你可以和我一起走吗?”
女人笑了,笑声让人感到温暖。“很遗憾,我的命运属于这里,而你可以走向更开阔的世界。不过你不必为我担忧,这里就是我的家,孤独、恐惧或悲伤不会长久地笼罩我。”
“那么我在外面的世界是否会感到孤独、恐惧与悲伤?”
女人沉默了,围绕她身侧的微光暗淡了下去。他不能明白她目光中的含义。
“会的,”她又缓缓开口,“因为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她再次开口时声音变得庄严,好似有万千灵魂与她一同开口,她身侧的光变得异常明亮刺眼,壮美得不可直视。“须知,你一旦离开,便再也不能归返此处,我也无法听见你的呼唤。从天空到大地的尽头,死亡的阴影将笼罩在你身上,你的安宁将永远被褫夺。你必定被伤害,被刀剑、哀痛、背叛,抑或是你自身的意志。开端良好的行事或许会以恶果收场,你或许会日渐厌倦那个世界却无法离开,只身一人背负着悔恨徘徊不前,直到时间的尽头。这就是你们的命运。”
他感到害怕了,泪水使他的视线模糊。他渴望转身离开,回到他苏醒之处,回到星空和湖水温柔的怀抱中去,长久地安睡,心头没有一丝牵挂。然而他明白这已不可能,因为他渴望知晓自己的名字,渴望在另一双眼睛里看到自己的倒影,就如同星空倒映着湖水,湖水倒映着星空。
像是看穿了他因恐惧而踌躇不前,女人再次开口:“然而我还要告诉你。你一经苏醒,便注定离开此处,因为你的灵魂能听见彼方的呼唤。若你坚持留在此处不愿离去,终有一日这安宁也会成为你的牢笼。你的双手可以创造,也必然创造,因此你必须思考你想要创造什么。你必定感到充盈,或因为爱,或因为被爱。恶之花能结出善果,悲伤中亦有希望。即便你无法离开那个世界,也未必受其所困,你自己能够选择。这也是你们的命运。
“那么,你要如何选择呢?”
她欣喜地看到他眼中的犹豫逐渐被坚定的决心所取代,虽然那决心是一种天真的冲动,谁又能看轻它呢?
“我选择离开。”
一瞬间整个世界都震动了,星河倒灌,是天空在哭泣,湖水沸腾,是大地在燃烧。时间飞速扩张,好似过了一千年,又好似塌缩至一个瞬间。世界晦暗不明,又光亮如昼。他感受到自己的身体似有无穷的力量,又不能挪动分毫,脑中有一千个想法,但他一个都抓不住。最后,他的记忆中只有那火红如朝霞的头发和清亮如流水的声音:“祝福你,我的孩子。愿星光照耀你前行的路。”
一、无中生有的音乐家
Kano醒了。
身下的土地冰冷而坚硬。他缓慢地坐起身,像从一个长久的梦境中醒来,不知自己身处何方,于是他花了十几个心跳的时间让灵魂在身体中安家,让眼睛重新适应光明。四周是一望无际的旷野,目之所及只有丛生的杂草,天阴沉沉的,无力地瘫倒在贫瘠的大地上。Kano感到自己独立于世界的中心。他站了起来,漫无目的地行走了一阵。他不记得自己如何来到这里、为何会睡着、在睡着之前发生了什么事情。黑暗笼罩着他过去的生活,密不透风,而这里又太过陌生,巨大而冰冷。
Kano努力回忆着他的过去,却什么也想不起来,他甚至无法确定自己有一个过去。他只记得自己的名字叫Kano,但这名字是什么意思?是谁为他取的?这他一概想不起来。他抓住这个名字,像即将溺水之人抓住岸边的稻草。
太安静了。Kano吞了吞口水,缓缓张开了嘴巴,尝试发出了一个音节,声音小到自己都无法确定。他反复念着自己的名字,好像这是他唯一的语言,他与世界唯一的联系。这个动作给了他勇气,他深吸了一口气,再次朝着旷野呼唤,用尽全力呼喊,但毫无回音。世界吞噬了他的声音。
于是Kano只好继续向前走去,虽然他分不清方向,并不知道哪里是“前”,哪里是“后”,也有可能只是在原地转圈圈。过了没多久他逐渐感到寒冷,低头看见自己身上的衬衣和裤子都很单薄,所幸靴子看起来很结实。他的左手拢着右臂,右手拢着左臂,好像自己拥抱着自己般继续向前走去。
他的睫毛像受伤的小鹿般颤抖着,白色的蒸汽从他冻得发灰的嘴唇间逃逸,飘散在寒冷的空气里。他实在受不了无边的沉默,就缓慢地唱起了一支歌,起初歌声是微弱而颤抖的烛火,但随着歌者越来越陶醉其中,歌好似获得了自己的生命,清冽的流水融化了旷野的死寂,给了歌者勇气,至于歌中唱的是什么,他自己也不完全明白,但仅仅是歌唱本身就让他安心,好像在寒冷的冬夜里缩紧温暖的被窝。他越唱声音越嘹亮,可惜,一个不听话的音节在他的舌头上打滑,又迎头撞上他的牙齿,最后一个趔趄跌进了寒风中。
歌声戛然而止,Kano咳嗽了几声,而后从未如此清晰地感到无声的世界的压迫感。他又害怕了。
就在此刻,身后隐约传来了一阵歌声。Kano怀疑自己听错了,但歌声越来越近,越来越清晰,悠扬婉转,分明与他之前所唱是同一旋律。随着歌声一同而来的还有那歌者。他身材修长,一头红发明艳如火烧,他稳步向Kano走来,看起来既不感到寒冷,也无所畏惧。来人在Kano面前停下,歌声也停止了。他们互相打量,Kano从未见过他,但莫名觉得他看起来很亲切。
来人先开口了,他的声音很好听。“你好,我的朋友,”他微微欠身,“没想到在这样的荒野上也能听见这样好的歌声。”
“啊,你好,我...很荣幸,”Kano咽了咽口水,微笑了一下,“呃,我的名字是Kano,请问我该如何称呼您?”
“你可以叫我Maitimo。很高兴认识你,Kano。”Maitimo浅浅地微笑,Kano发现他和自己一样有双灰色的眼睛。和自己相比他更适合在野外行路,灰绿色的斗篷下面是一身简便而结实的行头,及膝的长靴和长手套都能帮助他抵御寒冷,头发编成了辫子以方便活动。Kano暗暗希望他背后的行囊中有多余的水和食物愿意分享。
“Maitimo,很好听的名字。请问你从哪里来?”
“诚实的答案是我也不知道,我三天之前在冰冷的地上醒来。看你的表情,想必你也是这样来到这里的吧。”
“是的,我不久之前刚刚醒来。”Kano点了点头,看来他们是同道中人。
“那么我代替这沉默的荒野欢迎你,我的朋友,”Maitimo开玩笑般做了一个欢迎的手势,“作为先来者,我能告诉你一些有用的信息。白天这里总是天色昏沉,但是晚上会放晴,北方夜空中最明亮的星星为我指路,所以我白天歇息,晚间行路。这三天来景色一成不变,然而今日能与你相遇,我心中又燃起了新的希望,说不定天空中的启明灯真能带我们离开这里。”
于是Kano结识了一位同行者。
旷野中虽无凭无障,却也无风无雨。二人就在地上随意坐下,紧紧靠在一起取暖。Maitimo从随身行囊里拿出了一小块面包,掰了一半给Kano,又分给他水喝,随后解下自己的斗篷披在他身上:“你看起来很冷,小家伙。”Kano没有拒绝,因为斗篷真的很暖和,他小心翼翼地打量着对方,Maitimo比他高大很多,他整个人被斗篷包裹着,往嘴里狂塞冷面包,心中庆幸遇见了这一位旅伴。
夜晚到来之前二人都坐在一起打发时间,Maitimo说虽然没有办法准确知晓时间,但根据他的推测应当已经临近傍晚,不用再过太久他们就可以上路。
Kano说自己对于在此地醒来之前的生活毫无印象,Maitimo惊讶地抬起眼睛,但很快冷静地指出他不必过于惊慌。“首先,你也不是完全没有记忆,显然你还记得如何交谈和进食,你的歌声很美,这也并非一朝一夕能够学会。简单来说,你忘记了自己是谁,但还记得如何作为精灵生存和生活。”
随后Maitimo问了一些问题试图帮助Kano回忆,比如说他的名字有什么由来,对这片荒野是否有什么印象,记不记得自己吃过面包等等,但这些Kano通通不记得了,越回答他越沮丧,感觉自己让人失望。
“抱歉,我的问题困扰了你。”Maitimo关切地看着他。
“不会。”Kano口是心非地摇了摇头。
“道路还很长,再给自己一些时间吧。”随后二人陷入了短暂的沉默。
Maitimo又开口说:“我想有时候,遗忘也并不是一件坏事,如果我能忘却我生命中的一些事情,来换回你的记忆,那么我将甘之如饴。”
这回轮到Kano感到惊讶了:“你这是什么意思?我并不觉得遗忘值得羡慕。我想要记住生命中的一切,哪怕是眼前这片一望无际的荒芜。”
“那么你认为什么样的生活值得羡慕?”
Kano假装没有发现Maitimo在回避他的问题,因为他看见对方是真的对自己感到好奇,突然也来了兴致。于是他想了一会儿,答道:“我恐怕不能说清楚。但我觉得我的生活好像这片旷野,空无一物又死气沉沉。”Kano站了起来,环顾四周,展开手臂:“你不觉得这里应该有点儿什么东西吗?”
“比如?”Maitimo抱起手臂,饶有兴致地等待着。
“比如...比如一间小屋。”
一间小屋凭空出现在旷野上,浅色的木质结构包裹着一个温暖舒适的空间。透过大窗户,他们可以看见房间中摆放着一张大床,柔软的枕头上绣着海浪的花纹,桌上刚出炉的苹果烤鸡散发出美妙的香气,酥皮点心让人流口水,新鲜采摘的浆果上点缀着晨间露水。桌边有一架竖琴,新谱的曲子还有墨水的味道。宽敞的露台上有几把躺椅,屋檐上垂下春天的绿植,后院里的篝火应有烤肉和美酒相伴。
“看起来你适合在一个温暖的地方生活,最好还有沙滩和碧绿的海水。”Maitimo评价道。
的确,这里没有阳光,也没有可口的食物,这间屋子在铅灰色的天幕下显得格格不入。
“好吧,它确实应当生根在一个更好的地方,”Kano觉得很可惜,一晃眼间小屋子就不见了
凝视着眼前空地,Kano又转念一想,视野中随即出现了一片森林。
高大的树木安静地守望,不知道存在了多少年月,是深邃的大提琴;树下厚厚的枯叶枯枝是森林的地毯,是沉默厚重的低音提琴;新抽芽的嫩枝骄傲地抬起头,是激昂的小号;缓缓飘落的树叶拨动了竖琴的琴弦,撒下金色的雨;阳光和树影手挽手起舞,双簧管吹出了华丽的音符;悠扬的短笛声是鸟儿在林间歌唱;无数生命在林间繁荣滋长,这是小提琴的合奏。森林在盛夏的阳光中绽放,秋日的红叶与朝霞齐鸣,又在深冬归于满足的寂静。
一曲终了,Kano自己不甚满意,觉得缺少了什么,又说不清楚。他转身向Maitimo华丽地鞠了一躬:“不知我唯一的听众意下如何?”
“很满意,我无中生有的音乐家。”Maitimo拍起手来。
“亲爱的Maitimo,我认为创作音乐就是要无中生有。”Kano得到了认可后开玩笑般板起脸来,做出生硬奇怪的腔调。
“那么,”Maitimo模仿着他说话的方式,“真正的音乐家何不为这无风无光的荒芜世界也谱一首曲子?”
“阁下是否愿意赏脸出现在我的曲子中?”
“我很荣幸。”
“那么就请先带我走出这片旷野吧!届时我必将以我的曲子作为您的酬劳。”
Maitimo笑Kano是无耻的音乐家,说这样的音乐家无论走到哪里都只能拿柳叶做笛子来吹。两个人笑成一团,Kano发现Maitimo笑起来也很好看,笑容点燃了他弯弯的嘴唇、挺拔的鼻梁、明亮的灰眼睛,还有那一头比火还鲜艳、还炽热的红发,直到Kano看到他身后的天幕不知何时变幻了,白天阴沉的天色此刻变成了澄澈的深蓝色,粉紫色点亮了晦暗不明的地平线,白昼的沉闷一扫而空,Kano感到落在他身上的薄雾散去了,取而代之的是新鲜自由的空气,而且...看呐,那北方的天幕上赫然闪耀着:迷途的旅人忠诚的向导,黑夜中永恒的宝石。
Kano不禁站起来叫出声:“快看,Maitimo,那正是我们等候多时的启明灯。”
Maitimo也站了起来:“让我们启程吧小家伙,我预感今夜的旅途将会顺利,尽管劳累,但黎明到来前我们会看到令人满意的成果。”
他的声音沉缓而坚定,红色的发辫微微摇晃。Kano没来由地感到一阵失落,像从好梦中惊醒,觉得很冷。
下次我会让荒野为他歌唱,Kano这样想到。
二、守望之塔
Maitimo说对了,夜间行路很顺利,在星光的指引下二人完全不担心迷路,荒草中也没有什么东西来阻碍他们的脚步,只是Maitimo过分沉默,让Kano觉得有些尴尬。Kano像只小兔子一样在他身边蹦蹦跳跳,拉东扯西问了些Maitimo这些天的经历,然而这死气沉沉的地方实在是没什么值得铭记和诉说的事情,Maitimo只是简短地回答,并且提醒他保存体力,随即又恢复了沉默。
这个人真是座牢不可破的城池,Kano这样想到,在心里吐了吐舌头。
Kano对于自己这位旅伴十分好奇,他方才说的话到底是什么意思?他不愿回忆过去的生活?他过去过得是一种什么样的生活?见过什么风景?思索再三,Kano主动开启了谈话:“你还没有告诉我你从哪里来?”他抬头看见Maitimo刀削般的面孔笼罩在夜色中,铁灰色的眼眸依旧注视着前方,不发一言。正当Kano怀疑对方没有听到自己的问题时,他就看见了那座城市。
平原上绽开的白花,翠绿的山丘桂冠上的白水晶,该如何去形容这座城市?洁白的墙壁和楼宇,微风吹起街道上的飘落的雪,不,雪花不会如此明亮,那是钻石的尘埃。一转眼,他们脚下从碎石和荒草变成了水晶铺就的阶梯,沿着阶梯一路往上,这座城市宽和地将所有旅人吸纳入自己腹中。工匠们不知疲倦的锤音落在每个人心上,每一天都有新的发明,生活充满了激情,创造的激情。
一天的劳作过后,人们坐在自家门口的石阶上,风中送来竖琴的声音,那是金色的雨,远处孩子们嬉笑打闹,身后的屋子里飘出新烤的面包松软的香气,每个人与这座城市一同吐息、一同心跳。Kano沿着街道奔跑起来,他放声大笑,而后高歌,这难道不是我在寻找的城市吗?它有一千个梦想,一千首歌,一千句诗,一千次敲打出的宝石。沿着山丘盘旋向上,Kano看到了一座高耸的白色尖塔,银色的光芒从塔尖缓缓渗出,点亮了云层,而塔下是宽阔洁白的广场,白色大理石...
就在此时幻境消失了,Kano脚下一软,以为自己要从山坡上跌下,然而他只是在一块碎石上打了个趔趄,眼前还是熟悉的荒野。
Kano抬头看了看自己身边的Maitimo,刚才他自己太过痴迷于眼前的城市,几乎都忘了身边高大的红发身影,Maitimo似乎完全融入了这座城市,是她忠实的居民,然而此刻,Kano惊讶地发现Maitimo在默默地流泪。那悲伤中有一种不可冒犯的孤独,Kano想要张口询问、安慰,却找不到词句,最后只能说:“你的白城,它叫什么名字?”
Maitimo把脸转向他:“很高兴你喜欢它,不过它不是我的城市,虽然我依旧怀念它,它的名字叫做‘守望之塔’。”他脸上的悲伤稍有缓和,眉宇间紧锁着深沉的回忆:“不曾想到时隔多年我还有机会以这样的形式再次与她相遇,回到她最鼎盛的岁月里。”
Kano似懂非懂地点了点头,他还有太多问题想问,Maitimo为何离开了这座城市?他后来又去了哪里?这座城市现今如何?他如此渴望充满激情的生活,以至于他不能理解为何从这样一座梦之城而来的Maitimo不愿意回忆他的过去。然而,Maitimo的言语和表情让Kano觉得还是不问为妙,他好像已经问了太多,剩下的还是等到对方自己想说的时候说吧。
“我很抱歉让你感到悲伤,希望你原谅我的唐突。”Kano真诚地道歉。
“无妨,是我自己想要让你看到她,希望这世界能多一个人记住她美丽的面庞。”
而后两人又像从前一样沉默地赶路。然而这沉默中有一种心照不宣的默契,Kano感到Maitimo心中的防备减轻了,黑夜将他们联结在一起,一个颗心镌刻着经年累月的悲伤,一颗心喷薄出年轻的激情,但他们在黑暗无风的旷野中同时跳动着,都笃信北方的星星将带他们走向胜利的黎明。
最终黎明到来了,但她没有向两位旅人微笑,她轻薄的裙摆后面紧跟着一整个沉闷消极的白天。虽然他们从未遇见危险,但是为了保险起见还是两个人靠在一起取暖,并轮流休息。临近傍晚的时候两人又分食了一些冷水和冷面包。
Kano望着空无一物的遥远地平线,隐隐担心他们走出旷野之前食物和水就会消耗殆尽,但他也并没有真的担心,身边的Maitimo看起来胸有成竹,于是Kano就莫名地感到问题不大,同时他意识到,虽然他失去了之前的记忆--说失去可能也不准确,他都无法确认这是否是一种失去,还是他从未获得--但现在不再惊慌,反而试图享受眼前的旅程,和眼前人的陪伴。即便无甚风景可看,这依然是值得铭记的经历。我绝对要为它谱一首曲子,Kano带着这样的决心吞下了最后一口面包。
事实证明他们的确没有必要担心食物,当晚他们照常启程,在破晓之前一片森林就挡住了他们的去路,Kano心中又惊又喜,正疑惑为何他们没能在远眺时发现这片森林,它就好像凭空出现。身后的青灰色的荒野一路奔腾,注入了一条宽广壮丽的绿色河流,高大的树木缓缓铺展开来,形成了一道泾渭分界线。
二人走到树木的阴影下,Maitimo吹了一个轻快的口哨:“看呐,这不是你的森林交响乐吗?”
Kano笑了:“我希望里面有除了面包之外的食物,不然这位音乐家肚子咕咕叫的声音就要破坏他自己的曲子了。”
三、歌谣
森林里的确有充足的食物,正午十分二人已经坐在树荫下烤野兔子吃了,烤肉滋滋冒着热油,外酥里嫩,香咸可口。Kano往嘴里塞肉的同时想到,如果最终能收获这样的美味佳肴,那这两天的冷面包也不算白吃了。
进入森林后,他们好像来到了另一个世界,荒野上白天永远阴沉,而此刻高大的树木亦不能完全遮蔽明亮夺目的阳光,斑驳的树影在地上跃动,鸟儿在林间啾啾地歌唱,松鼠勤奋地收集松果,上述上上蹿下跳,森林温暖宜人,充斥着生命的气息。
吃饱喝足之后,Kano靠着大树休息,好不容易放松了精神,几天来他头一次感到如此疲惫,很快就沉沉睡去。
在梦中,他也来到了一片森林,但这里黑夜如水,星星点点的微光闪烁在林中,伴随着轻柔的歌声起伏。Kano循着歌声来到了一片林中空地,那歌者背对着他,一头红发披在肩膀上。
“Maitimo!”Kano脱口而出,但很快意识到这不是他,歌者是一位女性,Kano听不懂她在唱什么,但感受到她歌曲中深切的悲伤。他不愿打断这么美的歌声,于是安静地聆听,然而逐渐地,歌者的身躯变得轻薄,微光好像从她身体中发出。她逐渐变得透明。她在消散。
Kano想要靠近她,帮助她,却发现自己无法移动,张开嘴也发不出任何声音,在他绝望无声的喊叫中,他听见有人在叫他的名字。
“Kano!
“醒一醒,Kano。”
他猛然睁开眼睛,一下子又回到了温暖的森林中,面前的Maitimo略显担心:“怎么了,你好像在做噩梦?”
Kano晃了晃脑袋,用手揉了揉眼睛,随后支撑起身体:“没什么,我都不记得了。”他撒谎了。
Maitimo笑了笑,轻轻拍了拍他的肩膀:“站起来活动一下吧。”
阳光已不似刚才耀眼,想必正午早已过去,Kano抬起头,树木虽然茂密但也能通过空隙看到浅蓝色的天空。太阳正笨重地滑向西方。
Maitimo此刻也抬头看着天空,没来由地,Kano突然忍不住说:“你的头发编成辫子真好看呀。”
Maitimo被着没头没脑的话逗笑了,他招了招手:“过来我也给你编头发。”
于是Kano跑过去一屁股坐了下来,背对着高大的精灵,Maitimo的手指穿过了少年黑色的头发,把它分成几股,Kano感受着头皮上轻轻的拉力,放空了自己的头脑。
“你看起来还没从噩梦中缓过劲来,”即便看不到Kano的表情,Maitimo依然这样说道,“真的没事吗?”
Kano想象着他那双关切的灰眼睛,叹了口气,如实复述了一遍自己的梦境。
“就是这样,我无法动弹而焦急万分的时候你把我叫醒了。”Kano殷切等待着对方的回答。
Maitimo若有所思:“你认识她吗?”
“不认识,但我觉得很熟悉。”
“那片森林有没有让你想起什么?”
Kano轻轻摇了摇头:“我不记得去过那样的地方。而且绝对不是这片森林。”
“有没有可能,你在过去的生活中遇见过她,只是你忘记了,而现在你的记忆在逐渐恢复?”
Kano不知如何作答,他觉得Maitimo的话不无道理,但他也不能确信这是自己的记忆,那位歌者似乎来自一个很遥远的、与自己无关的地方。
“有可能也只是一个梦罢了,没有特别的意思。不过它为何困扰你?因为你对于她的消散感到悲伤?”
“是这样的,”Kano确确实实感到悲伤和无力,一个生命在他眼前消失了,“但不仅如此。有什么不同...比方说,之前我们杀死了两只兔子,我并未感到悲伤,因为活着就必须进食,我感谢森林对我们的馈赠,兔子的遗骸也会继续滋养森林中的其他生命,但是...”
“但是她和我们是一样的,你害怕死亡降临在自己身上。编好了,你起来看看吧。”
Kano站起身来,他没法看见自己头发的全貌,但脸颊两侧垂下了黑色的发辫,他用手捏了一捏,感觉很牢靠,然后他拢着自己的头发,面对Maitimo尴尬地笑了笑:“这样说起来显得我是个多愁善感的胆小鬼。”
Maitimo摇了摇头:“害怕死亡的并不都是胆小鬼,相反,不害怕死亡的人不一定就像他们看起来那样勇敢。”
“是吗?可是我认为死亡就是最大的恐惧,而无所畏惧的人会获得真正的自由。”
Maitimo的表情变了,他低垂的眼眸好像在说,并不是这样的,可是他微张的、褪色的嘴唇说的却是:“如果你这样想的话,那就足够了。”
就是在这样的时刻,Kano清晰地感到这个高大、沉稳的精灵的过去找上门来,撕去了他脸上平和的微笑,取而代之的悲伤后面还有迟疑的后悔。Kano越来越觉得面前这个精灵无法参透,但他想试一试。
“你说不害怕死亡的人未必勇敢,这是在说你自己吗?”Kano小心翼翼地问,低头试图看清Maitimo脸上的表情。
一瞬间那刀削的面庞停滞了,没有任何表情,然而这已经给了Kano他想要的答案。
“可是我觉得你就很勇敢啊。”Kano叉起腰反驳道。
Maitimo抬起头来,迎上那真诚的目光:“你这样说是因为你有一颗善良的心,可善良的心很容易被蒙蔽,况且你几乎对我一无所知。”
Kano开朗地笑了:“你别小看了精灵的眼睛,我觉得我已经知道了关于你的很多事情。比如说,我与你素未谋面,但你在第一次见面时就把斗篷给了我,而且现在还穿在我身上,尽管你的衣服也并不厚实。
“再比如,我们刚认识不久,你就给我看了你的家乡,你说我是无中生有的音乐家,我要说,在那样的城市中生根发芽,你也得是一个无中生有的梦想家才行。”而且你才刚刚给我编了漂亮的辫子。
“你总是看到事情好的那一面。”
“我可不这么认为,一颗高尚的心灵在所有事情上都是高尚的,在小事上其高尚也能展现的一览无余。”Kano隐隐为自己这番理论感到骄傲,就像小孩子看到自己花一个下午在沙滩上堆出的城堡时展现出的那种天真的自信、可爱的期待。
Maitimo看见Kano无意撅起的嘴巴,忍不住笑了出来,而后他看见傍晚的阳光透过树叶倾泻在Kano黑色的头发上,唱着金色的歌谣,像爱人的手那样轻抚着少年健康开朗的面容。一瞬间他晃了神,不禁喃喃自语般念出了一个名字:“Findekano...”
“你说什么?”但Kano确实准确无误地听见了那个名字。
Maitimo想撒谎说没什么,但是看着Kano略带困惑的干净的眼睛,他觉得自己实在没办法撒谎,于是他承认了:“对不起,是我想起了一位故去的朋友。”
撒谎,Kano想到,因为Maitimo声音里被压抑的悲伤和无法掩饰的、人在忘我的回忆中突然被打断时露出的那种羞怯都告诉他,名字的主人绝对不能仅仅用“故去的朋友”五个字来形容。所以说不要小看我精灵的眼睛啊,Kano暗暗地叹了口气。如果这位旅伴想坚守他的回忆,那也是他的自由,毕竟他们才认识没几天而已,他已经说了很多啦,而且旅行时间恐怕还很长呢!
这回Kano错了。因为Maitimo还深陷在回忆中:“他在我最黑暗无望的时刻拯救了我。”
当晚,他们沉默地行路,虽然森林中的白天有阳光,但还是难以分辨方向,又或许只是习惯使然,他们还是在夜晚追随北方天空中那颗明星的脚步,虽然这变得困难了,因为他们不得不从树叶的缝隙中去窥探那盏明灯,但Maitimo似乎很有经验,依然是胸有成竹的样子,Kano也就这样跟着他往前走。Maitimo像是已经说完了一天的话,此刻完全没有任何开口闲聊的意思。Kano也只好保持沉默,但这对他来说真的太难了,于是他开始胡乱哼小曲,就这样消磨时间到了天明。
天亮之后,他们找了一块林中空地休息,很快Kano的眼皮就开始打架,但Maitimo只是沉默地坐着,似乎并没有要睡觉的意思。在半梦半醒之间,Kano听到了一阵歌声,是Maitimo在唱歌吗?他不能确定,也没有力气睁眼确认,只听那歌声婉转悲切,似在唱往昔美好不可追,又似在唱明日灰暗无可为,而当今痛苦不堪,如同身处地狱的火海。
Kano不知道歌声持续了多久,他醒来的时候发现自己在流泪。天已经黑了,而Maitimo不见了。这回他的身体可以动弹,嗓子也能发出声音,但任凭他如何奔走呼唤,都没有任何回音。他最终还是孤身一人。
一开始Kano只是在原地等待,期盼着Maitimo会回来找他,夜晚第二次降临的时候他意识到Maitimo大概不会回来了。或许他只是比我先走了呢,Kano这样想到。但是为了以防万一,他用Maitimo给他的小刀在树上刻下了一个箭头和自己的名字,万一Maitimo回来看见,就可以知道他的行踪。
于是他独自一人出发了,没有了年长精灵的指引,他自己行路变得更加困难,好几次,他都觉得自己走丢了,也没法在森林中准确地看到星空。脚下的路仿佛也变得崎岖难行,在黑暗的森林中他走得深一脚浅一脚,死去的藤蔓缠住他的靴子,茂盛的灌木丛挡住他的去路,他还一脚踩进半干涸的泥泞的池塘。汗水顺着他的鼻尖向下落,他突然感到很渴。水一直在Maitimo那里。真是诸事不顺利。
天开始蒙蒙亮的时候,Kano不知道自己走了多远,但是身心都非常疲惫。他明白这时候北方的启明灯还清晰可见,但他已经走不动了,于是他背靠一棵树无力地让自己的身体滑落到地上,头枕在坚硬的树皮上。他放空了精神,呈现出疲惫的人特有的呆滞状态,哪怕这时候Maitimo在他面前现身,恐怕他也不会注意到,只能听见自己的呼吸和心跳。
突然间,Kano隐约听到了什么别的声响,一开始他以为只是自己耳鸣,但不是,他的确听到了什么!他狼狈地撑着树干站起来,深吸了一口气,闭上眼聚精会神地聆听。片刻过后他睁开了眼睛,笃定地朝着声音的方向迈进,随着声越来越清晰,他欣喜地确认了心中的猜想,是一条森林中的河流!他加快了脚步,心中的期待让他忽略了脚下的路,手上的刺痛感告诉他自己闯入了荆棘丛生的灌木丛,温热的血把荆棘褪色的王冠染成了红色,但他不在意,随意甩了甩手就绕道继续前进。快到了,就快到了,他已经能看见清澈的流水、河边弯着腰的植物,悦耳的流水声慰藉了他的心灵。疲惫的旅人快步向前,在一块石头上绊了一下,又一步踩到了河岸潮湿的泥土,脚底打滑顺势整个人摔进了河水中。
Kano还来不及叫出声,清冽的水就充满了他的嘴巴、鼻子、眼睛和耳朵,河底的岩石硌得他手臂生疼。在水里扑腾了几下,他终于找了平衡站了起来,发现河水很浅,只到他的大腿。水很清澈,他不顾一切地痛饮直到肚子臌胀,而后又洗了把脸。溪水带走了他的血,也带走了他的疼痛。
Kano呆站着,早起的鸟儿啾啾个不停,和潺潺的溪水组成了清晨森林的二重唱,它们静悄悄地演奏,它们热烈地演奏,面对悠悠转醒的世界这个沉默的观众。流水像母亲的手那样抚摸着Kano疲惫的双腿。Kano全身都滴着水,在微熹的晨光中,他静静地聆听。
金色阳光带着初生神明的伟力,穿透了树枝,照耀在他身上,整个森林都躁动了起来,溪水荡漾起金色的波纹。时间之河冲破了黑暗,摆在他面前的是崭新的一天,宽广无边,包容一切。孤独的音乐家聆听着这首歌谣,然后他哭了,但他在微笑。
四、在神的手掌中
(预警:轻微血腥描写)
Kano遇到了一位神。祂神圣又恐怖,周身环绕着冰与火,闪电与飓风。祂仿佛有两个分身,一个有着浅金色的头发、蔚蓝的眼睛和蔚蓝的袍子,祂的冷漠高于一切,另一个黑发灰肤,脸上爬满闪电状的伤疤,金色的眼睛像蛇一样,祂的愤怒可以毁灭一切。神在两副面孔之间切换自如,让旁观者恍惚。神开口了,祂说着陌生的语言,但Kano确明白祂的意思:献给我一个洁白的灵魂,我就带你去见你想见的那个人,我要求海边白色飞鸟的一对翅膀。
Kano大声质问祂Maitimo在哪里,神只是沉默地伸出一根手指,触碰了Kano左边的胸膛,Kano听见自己轰鸣的心跳声,然后他感受到痛苦的灼烧,不禁叫出声来。
用一次献祭,来交换你爱人的心。钟声敲响了,一次又一次,在他的心上撞击。
Kano惊醒了。
汗水浸湿了他的衣衫。他一下子坐了起来,发现森林消失了,自己躺在乱石堆里,远处是平静的大海,浓云遮蔽了天光,他分不清时间。Kano低头看见自己的白衬衫上烧出了一个洞,他慌忙解开衣服,看见左边的胸口上有一道酷似星形的疤痕,已经结了痂。
Kano一下子手足无措。他回忆着那个梦。要我献上海边白鸟的翅膀,这到底是什么意思?到哪里去找这样的东西?找到了又该如何?Maitimo又在哪里?再说这个梦是真的吗?
但他无论如何无法解释眼前的伤口,以及为什么会突然来到这样一个地方。
他站了起来,在海边失魂落魄地漫步,试图整理思绪。这几天实在发生了太多事情,他感觉心灵整个儿被塞满了,充盈地几乎要爆炸。在他孤独、寒冷又害怕的时候,Maitimo突然出现在他的生命中,就像北方的天穹上的那颗明星,在众星辰之中最为明亮,黄昏时最早冲破落日的光辉,黎明时最晚歇息,永远坚定不移,像一根锚,锚住了他心中所有的不安。
Maitimo聆听了他谱写的第一首曲子,虽然他作为一个音乐家还很稚嫩,根本无法驾驭他的乐器,无法完成他的构想,但有人愿意与他分享这份快乐,甚至还要求一首新曲子!他们的旅途虽然短暂,但一起走过了无尽的荒凉和喷薄的生命,两颗心灵像他们的身体一样紧紧地依偎在一起,驱散了寒冷。
的确,Maitimo的过去他还没有了解,的确,他对生命有太多好奇和渴望,以至于他恬不知耻地被这位高大的精灵的痛苦所吸引,但是,但是即便如此...能够热爱那样一座白城的Maitimo的心灵,难道不是高尚的吗?那双真诚地拥抱他的灰色眼眸,难道不也曾如此真诚地拥抱他生命中的每一个人?其中的悲伤难道不是正因为,他付出了爱?那双温柔地穿过他的发丝的手,上面的伤疤不正是他赤诚地拥抱生活的证明,难道那双手不也曾温柔地触碰他的爱人、他的...Findekano?
既然那一个Kano曾经奋不顾身地拯救了他一次,如今这个Kano也可以做到相同的事情,也应当做到相同的事情,去回馈他的庇护、他的引导、他的陪伴,去回馈,他在这颗年轻的心中激起的爱。
Kano裹紧了斗篷,心中发烧般地转着这些念头,而他的决心越来越清晰、越来越强烈。
他会得到那可笑的神所要求的献祭,然后一步步走到他的宫殿中,双手献上这份礼物,来换回他爱人的心。
海边,海边的白色飞鸟...我要到海边去。
于是他迈开了脚步,他心中的决定驱使着他,身上的疲惫一扫而空,很快就从乱石堆里脱身,来到平坦的大路上,迅速朝着海边行进。太阳的光芒穿透了云层,在海水上投下金色的影子。Kano意识到现在是下午,离日落还有两三个小时。足够了,天黑之前我就会找到你,Maitimo。
大海逐渐填满他的视线,Kano看见海边有一座白色的塔,在阳光下格外夺目,塔的顶部挂着一口钟,似是许久未有人敲响了。真想听听它的声音,Kano不合时宜地想到。然后他看见了它们,米黄色的沙滩上漫步着一群白天鹅。在看到它们的那一刻他就确信这就是他要找的白鸟,它们优雅的长脖子上高昂着骄傲的头颅,洁白的羽毛比雪还要白。它们或在沙滩上信步,或在浅水里航行,丰满的羽翼低垂在身体两侧,时而转动修长的脖颈,用喙轻轻整理羽毛。随着Kano的靠近,一些天鹅转过头来,但很快又对他失去了兴趣,任由这位不速之客在此停留。
这是怎样的生命啊。它们没有一丝犹疑,永远安宁美丽,而那美丽背后是深深的骄傲,它们确信世界是它们的家,在这里没有任何东西能伤害它们,没有任何事情能质疑它们的存在,它们获得了一切。
就在此刻,钟声响起了。
铛...铛...铛...
Kano呆立在原地,这钟声好似从他身体里发出,在他心上回响。
听到了钟声,仿佛受到了感召一般,所有天鹅一起飞向高空。
这是怎样的生命!它们缓缓舒展宽大的双翼,从高挺的胸膛到细瘦的翅尖,每一根羽毛逐渐展开,暴露在阳光中。而后那强有力的胸脯带动丰满的羽翼,将那修长的身体带向高空,每一次振翅,都飞得更远。无数的天鹅在空中划开了一道白色的虹,它们本身就是生命的赞歌。
此刻Kano自己也想化身为一只白天鹅,与同伴一起随着钟声荡漾在天空中,如一圈圈白色的波纹。
他低头看到自己身边还有一只天鹅没有跟随同伴,此刻缓慢地收起了自己的翅膀,孤零零地站在沙滩上。于是Kano走近了那只天鹅,天鹅也抬起头来注视着他,那黑色的、动物的眼睛里是平和与自恃。Kano在这目光中跪了下来,清凉的海水冲刷着他的小腿,他伸出手去触碰天鹅的羽毛,天鹅并不躲闪,这时他才发现这只天鹅两侧的翅膀都受伤了,没有血迹,但骨头弯折成了一个奇怪的形状。它无法飞翔。
Kano的心砰砰直跳,这就是他的目标了,用这只受伤的、骄傲的天鹅洁白的双翼,来取悦那位残酷的神。他向天鹅张开了双臂,就像天鹅本应展开翅膀,他把它拢到怀中,它受伤的翅膀在微微颤抖。Kano感受到天鹅强有力的心脏在搏动,仿佛要让鲜血注入它的每一片羽毛,那是这只动物对于它不能飞翔的命运的怒吼。
钟声又敲响了。
“对...对不起,对不起...”他反复诉说着,天鹅依旧躺在他的怀抱中,但它颤抖得越来越厉害,Kano紧紧地抱住它。
“铛。铛。铛。”
每一下都敲在他的身体、他的心灵上,让他无法忍受。“求求你...拜托,拜托快停下吧。”他抓住这只天鹅的一对翅膀,想像自己亲手折断它们,想象着那轻盈的骨骼断裂的瞬间发出清脆的声音,白鸟优雅的长脖子扭曲,又伸直,发出一声刺耳的悲鸣,而后是断断续续的呜咽,温热的鲜血浸满他的指缝,在米白的沙滩上刻下他爱情的证明。
“铛。铛。铛。”
那只天鹅颤抖个不停,似乎振翅欲飞,他几乎要抓不住了。
“拜托...拜托...”他紧紧闭上了双眼。
突然间,世界安静了。
钟声停止了,Kano睁开双眼,阳光穿透浓云,点亮了天鹅白羽毛上晶莹的露珠。但那不是露珠,是他的眼泪。Kano松开他的怀抱,天鹅一如既往地安静、顺从,方才是他自己颤抖不止。
天鹅张开了翅膀,只见那扭曲变形的骨头重新弯折成了正确的形状,Kano发现这只天鹅比他方才见过的所有天鹅都更大、更美丽,它面向大海高昂着头颅、高挺着胸膛,大声呼唤着远去的同伴,随后振翅高飞。它的翅膀在空中划出一道优美的弧线,很快就追上了自己的同伴,那一群天鹅好似蔚蓝的天穹下飞舞的雪花,越飞越远,直到消失在地平线上。
Kano低下头,看见天鹅在沙滩上留下的一串脚印正逐渐被海水舔舐干净。
太阳要落了。
Kano站起身来,整个人都松弛了下来,他望着高耸的灯塔,那洁白无痕的墙壁上此刻在夕阳的照耀下缓缓打开了一道门。起初,他看不见里面的光景。随着他越走越近,Kano分辨出来,那黑曜石砌成的台阶,一级一级盘旋向上。他走到大门口抬头望去,只见灯塔的顶部高不可见,清晰地传来他梦中的钟声。一个庄严洪亮的声音说着他陌生的语言:此处是神的殿堂,你可带来了我要求的献祭?
Kano两手空空,愣了一下,然后忍不住笑了,从忍俊不禁的微笑,变成咯咯笑,再变成放声大笑,他笑弯了腰,双手扶住了自己的肚子,差点摔在地上。随后他直起身板、抬起头,大声开口了,他的声音清亮而宽广,带着海风咸湿的气味:“下午好,你这瑟缩在高塔之中的胆小鬼。我会爬上你这该死的几千几万级台阶,拿回你从我这里夺走的东西。”
他踩上了第一级台阶,然后是第二级、第三级...
这塔似乎在透支他的生命,每一步都比前一步更加艰难,厄运的匣子一下子打翻了,几天来被他封存的疲惫倾巢而出,把他整个人淹没了。
透过灯塔墙壁上的一扇扇的窗户,他能看见海上的日落。太阳已经落到了海平面以下,沸腾的海水冒出橙黄色的烟幕,在蓝色天空上留下深刻的烙印。太阳火红的光芒猛烈地灼烧着它头顶的云层,那云层宛如不破的枷锁,封住了这颗火球的生命,即便它垂死的怒吼也不能撼动分毫。而东方,天空早已换上了粉色的丧服,无数朵浓云阵列在前,是夜的军团,它们静默地见证着一颗恒星壮烈地迈向死亡。
恍惚间,他看到西方的天穹上一颗闪耀的明星,永远最早现身,永远值得依赖。
他要就这样爬到塔的顶端,问那个神讨一个说法,到底为什么要让他用一个破碎的生命去交换另一个破碎的生命?为什么要用一个生命的鲜血去疗愈另一个的伤口?为什么非要献祭,才肯稍稍抚平受苦之人的疲惫的心?他要问这些问题,直到他的喉咙发疼、舌头灼烧他的口腔,直到他再也不能发出任何声音,到那时,他也要用他的眼睛问、用他的鼻子、他的嘴、他的四肢、他的心脏、他全身上下每一处体会过生命的喜悦和恐惧的地方。哪怕把他这个人从世界上完全抹去,他的灵魂和记忆也会永无休止地提问,从大地着这一边到那一边,直到时间的尽头。
一步又一步,他拖着疲惫的身躯,爬了不知道多少级台阶,几次跌倒又重新站起。最后一次,就在他已经看到楼梯顶端的时候,他支持不住再次摔倒,从台阶上滚落,斗篷的扣子也开了,从他身上滑落。他躺在冰冷的石头上,听见一个更冰冷的声音说道:“你尚且可以返回。迷途知返吧!再往前走你就再也无法拯救你的命运。”
Kano笑了,心想着,我要去见Maitimo,我答应了他,要给他唱一首歌,可不能言而无信啊。他站起身来,捡起那灰绿色的斗篷,上面还沾染着森林的泥土,他嗅了嗅,还能闻到烤兔子的香气,和那些火光中的笑颜。于是他跨上了最后一级台阶,双手推开了那扇黑色的大门,面前正是神的厅堂。
五、白昼守护者
那厅堂庄严宏大,完全不像是蜷缩在一座灯塔的顶端。粗壮的大理石柱好似伸向天空的大树,高高撑起一座座圆形的拱顶,向四面八方延伸,厅堂的高处和远处都淹没在黑暗中,Kano无法看清。他向前望去,只见宽阔的走道正前方是蓝宝石铺就的阶梯,阶梯之上是黑色的宝座,他梦中那位半是冷漠的天使、半是愤怒的恶魔的神,正端坐其上,居高临下地看着他,祂周身环绕的闪电与风暴消失了,现在好似披着静默的长袍,威严不减。
如今那平和中带着鄙夷的面容让Kano出离愤怒,他深吸了一口气,径直走到蔚蓝的台阶下,仰起脸愤怒地盯着那位神看。而后者缓缓开口了:“此处是神的殿堂,你可带来了我要求的献祭?”
“我当然没有!Maitimo在哪里?你让我见见他。”
“没有献祭,此处便不欢迎你,不速之客。”
“Maitimo在哪里?”Kano执拗地问道。
“你知道了又如何?你无法拯救他,你连为他弄脏自己的手都不愿做到。”神的嘴角勾起了一个嘲讽的微笑。
“那么你又做了什么呢?”Kano反唇相讥,“高高在上的神明,你只会以他人的痛苦为乐。你为什么带走他?”
“看来你一点都不了解自己的爱人啊,”神明缓慢地起身,他变得更加高大,把Kano整个笼罩在他投下的阴影中,“你们精灵的目力竟是这般匮乏,就让我来告诉你,你那位无暇的爱人有怎样的过去!”
神抬起一只手,殿堂里忽然狂风大作,Kano不得不俯下身来,抵御这强劲的压迫感。他抬起头,迎面飞来的是无数的雪花,神向他展示了一个真实的幻境。
他看见黑暗中远处的火光,高耸的山崖上是一座红色的城市,钢铁般灰色的墙壁牢牢扣住山石,地狱的军团也要像黑色的潮水一样在上面撞得粉身碎骨。无数的工坊在城市的血脉上铺张开来,工匠们不知疲倦的锤音是这红色巨人的心跳声,在每一条血管中回响,一千团不灭的炉火在它眼中燃烧,钢铁之水从它口中流出,汇成无数把利剑。
铜墙铁壁只间,宽阔的广场被无数的火把点亮,整齐的军队振臂高呼,喊的是同一个名字----奈雅芬威!然后Kano看见了他,Maitimo骑着一匹高大的骏马,在军队最前端,灰色的头盔下明亮的的长发。朝阳从东方升起,越过了山石和城堡的高墙,一束束赤金色的光线打在广场上,Maitimo的红发比朝霞还要炽烈耀眼,像一股血水倾泻而下,披在他宽厚的肩膀上。钢铁的洪流跟在他身后,誓要踏平一切。
Kano说不清自己是因为恐惧还是激动而颤抖。那红色的巨人迈出了一步,重骑兵是它强壮的的腿脚,横扫一切,无数盾牌组成了它坚实的胸脯,任凭什么利器都不能穿透,它的眼中住着精灵的弩箭手,嘴里发出行军的号角,响彻云霄,大地随着它的步伐颤抖喘息,它不知疲倦、不知痛苦,若不能杀死敌人,至少也要与他同归于尽。
而后幻象像万花筒一样变化无穷,Kano感觉自己的眼睛要承受不住,他看见战场上嘶吼着倒下的战马,战士的血汇成一片沼泽,他看见飘落的肮脏旗帜,他看见高耸的三座山峰像扎进天空的毒刺,黑色的伤口流着脓血,他看见白沙滩、白天鹅,血染的火光,无数灵魂的呼号,他看见山川崩裂、海水倒灌,大地裂开了猩红色的伤疤,其中喷出愤怒的火之水,他看见了...Maitimo。
幻象终止了。
Kano躺在大理石的地板上喘着粗气,好像自己在短短一瞬间里活了几千年。他又听到了神的笑声,刺耳,如冰冷的地板一般吸走人身上的一切热情。他趔趄着站了起来,依旧抬头注视着王座之上的主宰,开口发问:“Maitimo在哪里?”
“你真要做到这个份上?为了一个相识几天的陌生人?我高尚的来客,你也不过只是在寒冷的黑夜里迷途,希望拿他破碎的生命来温暖自己罢了!”
Kano也笑了:“即便如此,我们的相遇不也值得一首歌吗?”
他脱下了自己的斗篷,那是在第一次相遇时,Maitimo对他这个又冷又饿的小精灵的善意。他把斗篷抱在左手上,举起了自己的右手,唱起了一支歌。刚开始什么事都没有发生,然而渐渐地,小小的波纹在大殿的石柱上回响,直到声音振聋发聩。神的表情扭曲了,闪电的裂纹爬上了他的双颊和眼睛:“你在做什么?”但Kano并不理睬他,他眼前的景象迅速塌缩,凭空形成了一条通道,而在那通道的尽头,他看见了Maitimo,他红发的爱人坐在石椅上,像是睡着了。Kano迈步朝那里走去。
“你在干什么?此处不欢迎你。”神明又一次尖啸。
Kano转过脸注视着那位神明,祂此刻咧着嘴,露出了自己毒舌一般的尖牙,喉咙里嘶嘶作响。
“我的名字叫卡那芬威·玛卡劳瑞,我不需要你的欢迎。”
Kano一跃进入了幻象,把愤怒的神挡在外头。风暴消失了,取而代之的无限的平静。
六、安眠
(预警:轻微血腥描写)
Kano来到了一个巨大的、镂空的人骨笼子里,一节节胫骨组成了栏杆,尖顶上悬挂着骷髅连成的吊灯,中间有一条尸骨铺就的路,那些骨骼张牙舞爪,有的已经破损严重,两侧是猩红的血池,沼泽般吐着潮湿的气泡,道路的尽头,Maitimo歪着头倒在尸骨的王座上。走近之后,Kano发现那王座是一双双白骨森然的手,紧紧抓住Maitimo不放,像前世的冤魂此刻前来复仇,要永远把仇人困在着人间炼狱。
“Maitimo,”Kano轻轻地呼唤红发的精灵,摇了摇他的肩膀,“醒醒,Maitimo。”
然而Maitimo只是沉睡着,呼吸均匀,好似睡在母亲怀抱中的婴孩,恐惧和担忧早已远离了他。于是Kano在他脚边坐了下来,抬头静静地望着他,Maitimo的眉宇间不再紧锁着悲伤的回忆,他的嘴角不再因为后悔而微微发颤,他永远警惕的双眼终于能够休息,而他劳累的双手...
Kano托起了他的右手,Maitimo的手热得发烫,好像一团燃烧的火,但Kano依然紧紧握住那只修长有力的手,他摊开Maitimo的手心,看到那里有一个灼烧的疤痕,和他胸口上的一模一样。于是他明白了,他的命运早就无可挽回,因为他们的命运必然要交织在一起。他解开了衬衣,把那只手紧紧贴上自己左侧的胸腔,用他的心跳去感受Maitimo的心跳,任由那只手在他心脏上更深地灼烧出那个疤痕。八芒星,我们的结印,Kano这样想着,把头靠在了Maitimo的膝盖上。
“Maitimo,Maitimo,”一片寂静中他轻声呼唤着爱人的名字,“我给你唱一首歌吧。”
歌者开口了。他唱到无风无光的旷野,一个燃烧的灵魂就要孤独地熄灭,但他遇到了另一个燃烧的灵魂,歌曲中进入了一个新的主题,他唱到他们午后的闲谈,在歌谣里他们共同分享苹果烤鸡和酥皮奶油点心,他唱到Maitimo回不去的故乡,那座一千个梦砌成的白色城市,他唱到日光下的游戏和金色的发辫,唱到他们第一次看到启明之星时的讶异和喜悦...而后来的事情,想必不用诉说了,后来的一切都是理所应当,你只需要在歌谣中寻找答案。
这样唱着唱着,Kano笑了。漫天星光洒在他们身上,Kano紧紧握住Maitimo的手,就这样也睡着了。
七、海浪
世界是一首歌。
而玛格洛尔是歌者。歌者伴着海风和潮湿的沙子悠悠转醒,天是蔚蓝的,海水眼中只容得下天空蔚蓝的倒影。离破晓已经过去好几个小时,索幸这片沙滩无人管理,也就无人来打扰他的安眠。
玛格洛尔抱着膝盖坐在沙滩上,海水没过他的脚踝,然后在退去时让他的双脚在沙子中再深陷一点点。远处空中翱翔着灰白色的海鸥,那强壮的海鸟的未来永远自由无垠。海边的天气一直都很好,但每一天都有不同的美丽,轻薄的白云如一缕缕柳絮飘扬在天空中。
玛格洛尔做了一个很长很长的梦,而他想花很长很长的时间从那个梦里醒过来。他用手指在沙滩上随意地写下那个精灵的名字,麦提莫·奈雅芬威·梅斯罗斯,然后任由海水把它冲走。
Nelyo,我的兄长,我多希望我们生命中的善与恶能像在梦中一样简单地分开,我多希望从始至终,我都是你奋不顾身的爱人,我多希望我保持了善良,而这份善良得到了回馈。但事情并不是这样,我们的双手早已沾上了无辜之人的血,也沾上了彼此的血,在寒冷中,我们就这样温暖彼此,但我始终没能救出你。在这里,我们的启明星时而在西方,时而在东方,它游移不定、永不停歇,而北方天空中恒定不变的是另一种东西。
年轻时我为了写曲子头疼不已,两杯酒下肚之后狂妄地宣称,如今埃尔达的生活实在乏善可陈,是时候来一场盛大的悲剧。你可气坏了,要来敲我的头。现在想来都是好笑的事情。可惜考验来临时我让你我都失望了,悲剧来临时我的心剧烈地动摇。在漫长的夜晚,我反复地思考生命中无数个错误的决定、无数个失败的行动,但如今我要坚持这个选择。
世界是一首歌。我曾经多么痛恨它,将手中的乐谱尽数撕毁,一根根隔断了竖琴的琴弦,然而现在我却要说,身在曲中的人也能欣赏它的美,但为了做到这一点我必须不停地歌唱,否则世界就要摘下它金色面具。
太阳升起之后已经过了七个纪元,然而如此我在这伤毁的阿尔达中依然没有消逝,因为我的救赎就在此处。提力安,我回不去的故乡,就让我永远怀念你而永不再投入你的怀抱。
海浪起伏着,翻着白色的泡沫,千年如一日冲刷着洁白的沙滩。
一如的儿女将永远被大海所吸引,他们将长久地聆听,却不解其中意,是因为海浪唱着他们自身的歌谣。
---全文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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